【凌李】如戏
三、温柔
天将亮未亮时，李熏然再次从噩梦中惊醒。这次终于不是单调的黑暗和鲜血，他还看见了一个模糊的影子，影子悲伤又平静，他努力的睁开眼睛，却总是看不清。洗澡，整个人埋进浴缸里，缺氧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在活着，而不是一句尸体。昨夜凌远说的话一点点的在耳边重复，“你知道我说的对，可你不愿意接受。”
“退一步讲，你需要有人在身边，父母也好，情人也好，在全部治疗结束之前，必须有你信任的人陪你走过这一段。”
“你还年轻，我想救你。”
“李熏然，我想救你。”
李熏然，我想救你。
哗啦的水声，男人从水中坐起，大口喘着粗气。围着浴巾，他光脚走出浴室翻出手机，电话那端是恶俗的默认彩铃，听完整首歌对方才堪堪接起，还带着不甚清晰的鼻音。“哪位？”
“李熏然。”
恶俗的沉默。
“你凌晨四点打电话，不会是为了叫我起床吧李警官。”凌远的声音模糊又暧昧，像是在耳边呢喃着。
“今天见个面吧，我想知道，你要怎么救我。”
像是隔了那么一段时间，他才听见对方含混的声音，“好，等我电话。”
刑警队，会客厅里一阵鸡飞狗跳。简瑶蜜月归来，带着各色土特产就地分赃，李熏然进来的时候就看见秦沐沐和叶晨在抢一个粉红盒子。清晨的阳光照着屋子里的灰尘都纤毫毕现，秦沐沐死死拽着手里的东西，看见他直接求救：“队长，帮我灭了这个口蜜腹剑的家伙，东西分你一半！”
李熏然斜戳在门口，抱着肩膀搭茬，“三七开，我七你三。”
“队长，你不仗义！”秦沐沐垂死挣扎。
“队长，我同意！”叶晨绝地反击。
走上前去轻轻一掰，秦沐沐的右肩轻轻垮了下来，李熏然轻而易举的拿着了盒子，“行了，方案改了，东西归我你们自己玩。”
屋子里便又是一阵鬼哭狼嚎。
他瞅瞅手里的盒子，一大包手工软曲奇，小熊小猪小兔子什么的，看起来欢欢喜喜的。简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“怎么样，我的手艺不错吧。”
“嗯，不错，一点都看不出你曾经炸过厨房。”
“李熏然，你不要冷嘲热讽啊，说的好像你会做饭一样。”简瑶停了下，放轻了声音，“熏然，你好些了吗？”
“我很好，一直都很好。”男人逆着光站着，让人看不清表情。
一上午都是平静。临近中午接到派出所转来的案子，乐林北街后巷中发现尸体，中度腐烂，尸检结果尚未明确。
现场一片狼藉，刑警队到的时候警戒线外面挤满了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围观群众，尸体已经被送检，角落里的垃圾桶围满了进食的苍蝇。这是一片没来得及开发的棚户区，挤在周边的高楼大厦中，像个几近垂暮的瑟瑟老人，透着一股子新鲜的腐臭。
“被害人，男，年龄40-50岁之间，身上有殴打痕迹，死因为钝器击伤后脑，钱包手机都不见了，暂时还不能确定身份。”秦沐沐摘了口罩透了下气，“队长，法证说这哥们里面穿的是HugoBoss去年的秋装新品，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来棚户区的人。”
“先确认尸体身份吧。”李熏然背对着秦沐沐，额头上是一层薄薄的细汗。地上暗褐色的血迹扭曲着，像极了夜里缠紧他的黑色绳子，让人透不过气。
“队长，队长？回魂了队长！”秦沐沐蹦跶着，双手在他眼前晃荡，“队长你电话响了..”
“我去那边看看。”李熏然摘了手套，身上的温度急速流失，匆忙离开的背影看起来有些狼狈。
“我说，队长是不是有点不对劲。”叶晨问着一旁翻垃圾的秦沐沐。
秦沐沐眼皮都没抬，“队长说他不对劲了么？”
“那倒是没。我只是担心，他一直绷着自己。”叶晨放低了声音。
“闲吃萝卜淡操心，管好你自己得了。去把那边的垃圾翻了，别逮着机会就妄图逃避劳动。”秦警花抖了抖手里带着血迹的布条，“看见没，垃圾堆里，是有证据的。”
李熏然走出两条街才回了电话，凌远的声音白天听起来沉稳了许多，清晨那个调皮又轻佻的男人留在了黎明时分，白天他还是披着精英皮的凌教授。
“李警官，你有什么忌口的吗？海鲜吃不吃？莲藕呢？”
“凌远，我在杀人案现场。”李熏然松了一口气，没来由的觉得心安。
对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，短暂的停顿之后他听见了男人的声音，“屋漏偏逢连夜雨，晚上来我家吧，我请你吃饭，地址一会发给你。你会做饭吗？”
“会，还有，我不吃洋葱。”
“好，知道了。”男人轻笑了一声，挂断了电话。
阳光穿过街边的写字楼，突如其来的暖意让他舒服的眯了眼睛，“食得我钟意”，那么多人来往匆匆，大抵都不如有人等待的那份幸运。
凌远，是个温柔的人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