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、晚餐
许宋的心理诊所在江边的疗养区,凌远出来的时候,已近暮色四合。苏城的春天慢吞吞又不纯粹,街边的草丛开始发芽,在一片枯黄干燥的灌木中挣扎着,彰显着那么点社会主义自强不息的存在感。凌远就这落日的一点余光翻着许医生的治疗方案,两相博弈,整整吵了一下午的结果。他想起许宋气急败坏摔本子的样子,心情没来由的好起来。
一个小时的时间,韦天舒已经在车里睡了个昏天暗地,凌远打开车门,突入的冷空气让副驾的男人缩了缩脖子,像只受惊的蠢鹌鹑。韦天舒伸手按了几下僵硬的脖子,看了看驾驶位上男人的表情,便知道事儿成了。
凌远离开一院一个月,这还是俩人头回见面。在韦天舒的记忆里,凌远好像从未求过人,大学时顺风顺水,毕业后天之骄子,他这届学生提起师兄都曾经心理阴暗恨意十足的嫉妒过,巴不得撕去他那张一直伪装着的高高在上的脸。甚至哪怕在法庭上,遭遇至亲的背叛,他也只是失望而已,强大到变态的人格,让人崇拜又害怕。
“今天多亏了你,否则许医生不会答应我的。你说的那个联合出诊的事,我今晚会出个先期诊疗方案,不过不是我一个人的事,不会太快有结果。”凌远发动车子,顺手点了烟。
“韦天舒,我一直忘了感激你,我众叛亲离的时候,你没落井下石。”
“谁叫我是好人来着,好人总看不得旁人受苦,你就当我是拯救失足男青年了。”韦天舒避开凌远的眼神,摇开了车窗,
远处的路灯星星点点的亮起来,银色的A8穿过渐醒的夜色,宛若海中银鱼。
李熏然被堵在了二环上。
凌远的家离警局不远不近,所有的路线都同时开启高峰期堵车模式,他在滚滚车流中按着喇叭,脑子像是被劈成了两部分,一半是下午那具脸都烂的认不清的尸体,一半是凌远眼角笑纹里溢出的暖意。李熏然握紧了方向盘,倒霉催的,着了魔了。
羲和盛景是苏城早年开发的高档小区,周边挨着商业街和学校,还有个小公园。李熏然停车的时候,保安热情的指了路,街灯下面露出了讨喜的八颗牙。17层,电梯叮的一声停下,开门他就看见衣冠禽兽的凌教授。浅灰色的亚麻居家裤,咖色的针织外套,里面配着简单的白体恤,头发像是刚洗过,有刘海柔软的垂下来。电梯口的灯光昏黄,屋子里又过于明亮,门边的男人仿若一个遥远的幻象。
李熏然笑了笑,“凌老师。”
凌远侧身,将他纳进了光明中。
“你有口福了”,凌远边走边系着围裙,“我回国一个月,这还是头一次开伙,老褚思念了三年的红烧排骨,今天倒是便宜了你。”
李熏然脱了外套,直接窝在了沙发里。“凌老师,我十分期待。”
“期待什么,洗手,一起做。”
排骨焯水,沥干,葱花下进油锅的噼啪声让屋子里热闹了许多,李熏然低头切辣椒,呛得眼底泛着水光。
“手法不对,你这样容易切到手。”凌远将调好的酱汁倒进锅里,转头从身后虚虚的拢住了他,“手指微屈,右手手肘要平,用手腕的力量,左手再一点点后错。”男人的声音带着呼出的热气,李熏然的耳朵瞬间红得像锅里咕嘟冒泡的排骨,
“你不是会做饭么,看样子一点也不像是熟练工种。”凌远退开身,抽了个盘子拌桂花糖藕。
有那么一瞬间,李熏然看着眼前的男人有点气急败坏,“我说会做饭,又没说会切菜。你请人吃饭,还得客人亲自动手,心不诚吧凌老师。”
“呵”,男人低声的笑了下,回首轻拍了下他的发顶,“吃我的,你还要挑三拣四。”
三菜一汤,排骨好的时候米饭已熟透,凌远摘了围裙,手里拿着不知从哪变出的红酒,“喝点吧,我的珍藏。心诚吧,李警官。”
杯盘狼藉,李熏然醉眼朦胧的看着对面慢条斯理喝茶的男人,他好像很久没这么轻松的醉过了。排骨的浓香,糖藕的甜蜜,虾仁的嫩滑,还有对面男人让人心安的温度。“凌老师,我觉得我现在不具备洗碗的能力。你要是嫌盘子多,我倒是能帮帮忙。”
“挺好,还能开玩笑,没算醉。”凌远递给他一杯果蔬汁,“喝了醒醒酒,你开车了吧,我一会送你。”
“凌老师不喝酒就是为了送我?”李熏然睁大眼睛看着他,语气里带着点不自然的委屈。
“别贫”。
收拾厨房,洗碗。凌远看着水池里自己的影子,肋骨上方的伤疤隐隐作痛。隔了这么久,他差点忘了,信任一个人是什么样子。
回到客厅面对的便是一个睡着的李熏然,自在的斜躺在沙发上,长腿搭在地上,眼底有淡淡的青色。盖了条毯子给他,凌远关了客厅的灯。他转身时并没看见,身后男人清亮的眼神。
睡吧,愿你能平静安宁。
我边写边饿,边饿边写=-=